《风雨碉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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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一日内何家堂屋内
何元德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谭发仔的勒索信，手都有些发颤。
大太太（紧张地问道）：老爷，贼人都说了些什么？
何元德：谭发仔讲，他打听到上次围望合村的时候，我们何家领头打过他们，所以那五百大洋、只向咱何家要，还是限期十天。
大太太：哎呀，老爷，不是说向全村要的么，怎么变成光找咱家要啦，阿弥陀佛，五百大洋呀，咱们怎么能给这个天杀的呀！
何元德（哭丧着脸）：不给、不给的话说不定哪天，谭发仔真会杀上门来呢。
三姨太：老爷，咱们不是也有枪吗，还怕他不成？
何元德：谭发仔有上百号人，枪也比咱们多一倍，真要打起来，吃亏的号不是我们呀。
何景周：爹，那咱干脆就找村里人摊分这笔钱，前几天他不是向全村要的么。
何元德：这封信是怎么塞到咱家来的，谭发仔一定有线人在两条村当中，他已经立心要吃定咱何家啦。哎呀，悔不该呀，不该当初在祠堂里说了那些话呵，肯定是有人给谭发仔透了信儿，他才盯住咱家的，这叫枪打出头鸟！
大太太：哎唷，老爷，那咱该怎么办呀！
何元德：别吵别吵啦，你两个先出去，让我安静点想想。
大太太、三姨太哭丧着脸回自己房。
何元德背起手来回在堂屋踱步。
他忽然停下来，朝何景周一招手。
何景周赶紧趋前。
何元德：景周，我想起来，你不是认识那个龅牙彪吗，我听说那人是个地痞，三教九流都混的熟，谭发仔也常在这个地头打单，他肯定会认识他，是不是！
何景周：爹，您的意思是——
何元德（压低嗓音）：我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你马上去找龅牙彪，把事情好好跟他说说，请他吃顿饭，让他跟谭发仔传个话，就说其实不关我们何家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找望合村去，至于我说过的话恳请他多多包涵，作一点小意思，我奉送他大洋一百，今后咱何家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绝不冒犯。
堂屋门外，丫鬟淑贞端着参茶正要进屋，忽然听到何元德的话尾巴，不由停下了脚步，屏息继续偷听。
何景周（有些犹豫）：爹，只怕龅牙彪他未必肯替咱办这件事呀….
何元德：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再塞他几个钱，他不会不办。万一他再推辞，你就拿上次喝酒丢公款的事情去讹他，他要是肯帮忙，那事就算两清啦，否则咱就到镇上乡公所告他，说他勾结江洋盗贼，以酒色迷醉了你，伺机窃走了修水渠的公款。
何景周：爹，这样做，妥当么？
何元德：咱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吗，丢了公款是咱的错，可是为了他们又得罪了土匪，咱不能做这冤大头，这事办完，咱跟他望合村就两清了，你跟龅牙彪不也两清了么。你一会儿到账房支取一百大洋，下午就找龅牙彪去。
何景周（点头）：爹，我听您的。
转身出去。
淑贞也赶紧扭头躲到厢房里面。
不料却迎面撞上大太太，茶水几乎碰跌地上。
大太太：干什么，你个死丫头，走路不长眼呐！
淑贞(有点心虚)：大太太，我我没干嘛….
说着欲离去。
大太太：等等，我屋里几件衣服脏了，你赶紧拿河边给我洗干净，别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啥事不干！
淑贞：知道了，大太太，我这就去。
二 日外河畔田基
淑贞端着装满衣服的木盆，走向河边。
她年约十五六，早熟的身体却已经跟大姑娘一般苗条丰满，姿容动人。
忽然看见梁宏迎面走来。
淑贞脸上泛起几分红晕，可还是迎上前去。
淑贞：少爷，怎么没上学堂呀？
梁宏：是淑贞呵，学校放假啦。
淑贞：你这是干嘛呐？
梁宏：我想到田里帮着干农活，这不，又让我妈赶回来了。
淑贞：你是少爷么，哪能干这些粗活呢。
梁宏：淑贞，以前咱俩不是还一起念过私塾吗，别老喊我少爷少爷行么。
淑贞有些含羞地一笑。
梁宏：你要去河边洗衣服吗？
淑贞点点头。
梁宏：最近咱们这儿土匪闹得厉害，你一个女孩子家外出得多加小心呀。
淑贞：少爷，你也要小心呵。
梁宏：我才不怕他们哩！
淑贞欲言又止，梁宏已经离去。
淑贞望着他的身影远去，目光惆怅黯然。
三傍晚梁家账房内
根娣坐在油灯下对着账本愁眉不展。
根娣：唉，五百大洋不是个小数目呵，十天之内，叫我上哪里凑齐它呀！
管账阿七：淦嫂，谭发仔原先不是管全村人要这钱的么，怎么转眼功夫又变成向你们家要了呢？
根娣：信上讲我们打伤了他儿子谭福，所以钱要我们家出。谭发仔这个天杀的盗贼，根本不讲什么道理的！
阿七：淦嫂，那你打算怎么办？
根娣：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还有枪，要来的话咱们整个村子都防他不住，何况咱孤儿寡母呀。
阿七：找宝叔公想想办法么。
根娣（摇头）：他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人，现如今这钱管咱一家要，事不关己，村子里好些人都翘起腿在那儿看热闹哩，宝叔公又能有啥办法呀。
阿七：淦嫂，十天的期限我看无论如何是凑不齐这五百大洋的，除非——卖地！
根娣：卖地？
阿七：就是村西头那一片地，如今地价行情还不算低，出手卖掉它，连仓库里的粮食还有柜上的现银，差不多能凑足这五百大洋来。
根娣：唉，那可是他爷爷留下来的祖田呀！
阿七：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啦。
根娣：我再想想看。
四日内水潭镇酒楼
景周正跟龅牙彪商谈向谭发仔求情一事。
龅牙彪：兄弟，这事恐怕有点麻烦，都是江湖上混的，拦人家的财路的事….
景周：彪哥，我爹说啦，这件事只要办成，以前的事统统就当没发生过，而且还另外酬谢大洋十块做车马口水费。
景周（掏出十个大洋塞给龅牙彪）：你看，这事能成么？
龅牙彪（面露喜色地将大洋揣口袋里）：好办，我说嘛，只要有银子，这世上就没有我龅牙彪办不成的事情。谭发仔那边，我跟他还有点交情，传个话么小菜一碟，兄弟尽管放心好啦。
景周：那我就代家父谢您啦。
他将一包沉沉的大洋推到龅牙彪面前：这是一百大洋，请转交谭爷。
龅牙彪（眼睛发亮接过来）：成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一准办成。
景周（朝外面一招手吆喝）：哎，伙计，再给我加几个菜！
五日内匪巢屋内
谭发仔父子以及众土匪头目横七竖八坐着躺着在那里闲聊。
龅牙彪衣着光鲜、提着一盒礼品走进来。
龅牙彪（摘下草帽鞠躬）：谭爷好，各位辛苦啦。
谭福：哟，这不是水潭镇的龅牙彪么，好久没见啦，最近上哪里发了混出人模狗样来。
龅牙彪：福哥见笑见笑啦，兄弟这次初登宝殿，只为一点小事求谭爷来了。
谭发仔（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啥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龅牙彪：谭爷是个爽快人，兄弟就不拐弯抹角啦。是这么回事，官塘村何家老爷久仰谭爷威名，请侄儿我给您拜上帖子，以前的事都是误会，今后两家各不相犯、永结为好，顺便奉上一点小小意思，请谭爷您笑纳。
言毕将礼品盒子跟一小包大洋搁桌面上。
谭发仔：何家服软啦，托你龅牙彪求和来啦，是不是？
龅牙彪：正是正是，侄儿原本不想管这些份外事，何家老爷知道我跟谭爷您沾点故，非让我来拜这帖子不行，盛情难却呀。
谭发仔：哼，你小子倒会两面卖乖、里外充好人，说说吧，那位何家老爷都给我带来啥意思啦？
龅牙彪：这是赤坎有名的点心钵仔糕二斤，这里是现大洋三十个，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谭发仔：哈哈哈，何家老爷他那是打发叫花子么，我谭发仔这么大的山寨子，就缺他这三十个光洋不成！
龅牙彪：谭爷我、这….
谭福：五百大洋变成三十，何家真他妈会打算盘呀，哼！
谭发仔：龅牙彪，你也算是在江湖上混的，替人传话，谭爷不为难你，你立马回去告诉那只铁公鸡、铁算盘，叫他等着，我谭发仔改日登门给他亲自送贺礼！
龅牙彪只好收起大洋礼品，灰溜溜离开。
六夜内何家卧室
夜静更深，何元德夫妇躺在花梨木大床上呼呼睡得正香。
七夜外官塘村边
月色下，谭福跟两名喽啰掏出驳壳枪，对准何家那幢楼仔屋连发数枪。
枪声在静夜中格外响亮刺耳。
八夜内何家卧室
枪声惊醒了何元德和三姨太。
何元德（爬起身）：怎么回事，哪里打枪？！
三姨太吓得缩在被窝发抖。
大太太披着衣服领着丫鬟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
大太太：元德元德，是不是土匪来了？
何元德：我哪里知道呀，阿全阿全，快把阿全找来！
阿全提着灯笼匆忙进来。
阿全：老爷，有人向我们的院子开枪，地上还捡到了一颗子弹头。
何元德：是不是土匪来劫村？
阿全：看样子不象，现在已经没动静啦，可能是贼人打的黑枪。
何元德：那就没事，大家都回房休息吧，阿全，你带人四周巡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全离开，众人慢慢散去。
三姨太：老爷，真的没事了么？
何元德：没事啦，睡吧，说不定是贼人走火。
三姨太：三更半夜走火，吓死人啦。
俩人刚刚睡下，又有几下枪声响起，还伴随着击碎瓦片的声音。
三姨太吓得尖叫着缩进何元德怀里。
何元德：一定是谭发仔派人来打的黑枪，这个该死的恶贼呀，真的还没完没了啦。
三姨太（带着哭腔）：老爷，如果他一到夜里就来打黑枪，咱可怎么办呀！
何元德（一拍脑门）：唉，真是不怕贼抢就怕贼惦记呵，他在暗处咱在明处，我哪里有啥办法呀。
九日内何家账房
何元德跟账房先生阿才正在算细账。
阿才（将算盘一扒拉）：老爷，把镇上铺子卖掉的钱加上咱账上现有的，可以凑足这五百大洋。老爷，您的意思如何？
何元德（一声叹息）：只好给他了，就算是破财挡灾花钱买平安吧，有什么办法呵，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耗不过人家呀，如果把他逼急了打上门来或者绑票勒索不是更惨，谭发仔那个家伙一点人性都没有的，加上他人枪也多呵。
阿才：不知道望合村梁家会不会交钱，听村人说，他家也收到谭发仔的勒索信，也是五百大洋。
何元德：咱家为啥给牵扯进去，还不是因为望合村、因为他梁家么，仇口是他们结下的，倒要咱们陪着一块买单，唉，我这白花花的五百大洋呐，花得冤枉唷！
他痛苦地用手捂着额头，思考片刻。 何元德（一敲桌面）：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梁家，阿才，你记住，咱家交钱的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梁家，不能叫人家晓得咱们服了这个软，相反还要散布消息说，咱何家绝不交这勒索钱！哼，我倒要看看，他梁家是不是也敢不交这个钱。
阿才：黄根娣手紧得很，她看咱何家不交，估计也不会交这钱，这样一来她可就有难啦，谭发仔肯定找她家的麻烦。
何元德：这些年，咱官塘村和望合村时有争执不和，而梁家是望合村的第一大户，他要是栽了，对咱们未必是坏事。
十日内梁家账房
根娣焦躁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外出办事的管账阿七。
阿七回来。
根娣（迫不及待地问）：阿七，事情办得怎样？
阿七（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不成呀，淦嫂，咱们西边的那一片田，人家都不愿意抵押只愿意买进，我在附近一带问了好几家，连镇上的钱庄都问过了。
根娣（愁眉不展）：眼看十天期限都快到了，怎么办呀！唉，真没别的法子的话，那些田地也只好卖掉了。
阿七：不过淦嫂，我听人说，官塘村何家也收到谭发仔的勒索信，也是索要五百大洋，何老爷可是放出话来说，一个子不给！
根娣：哦，真的么？
阿七：我听官塘村的人都这么讲的，不会错的。
根娣：何元德是个铁公鸡，要交五百大洋嘛不等于要剜他身上的肉一样么，他何家要是不交，我看咱家也不必急着交这钱，先拖一拖看看再说。
阿七：我看也是，拖延一些日子，看那些贼人会怎样，说不定也能逢凶化吉呢。
十一日内梁家堂屋
根娣脚步沉重进来，洗手，走到神龛前，点燃几柱香，合十祈祷，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上。
根娣走进厢房，一看里面没人，退出。
女佣阿菊经过。
根娣：阿菊，看见宏儿没有，他怎么不在家里读书又到哪里去啦？
阿菊：太太，少爷上午还在，中午的时候就没人影了，不知道跑哪儿去啦。
根娣：阿菊，我不是吩咐过么，不要让他出去乱跑。
阿菊：太太，我又整天忙着干活，少爷他自己有手有脚的….
根娣：还不快去给我找！
阿菊连忙出去叫喊寻找。
根娣跑进其他房间仍不见儿子影踪，一转身也追出门。
十二日外梁家宅院
根娣神色忐忑不安地四下寻梁宏。
根娣：宏儿，宏儿，阿坤，看见少爷了么？
阿坤：东家，我刚从外面晒谷回来，没见到过少爷呀。
根娣越发慌张地满院子寻觅。
她推开后院谷仓大门。
根娣：宏儿，你在哪儿呵！
谷仓后面，梁宏冒出沾满谷壳的脑袋。
他（有些恶作剧地一笑）：妈，您找我？
根娣（松口气，过去拍一下儿子的脑门）：宏儿，你不去念书，躲在谷仓做什么！
梁宏：妈，看书看累了，到仓库里抓老鼠呗。
根娣：你把妈都快吓死了。
梁宏：妈，我好好的，日光日白有啥可怕的。
根娣：你可是咱梁家的独苗、妈的心头肉呵，你忘了上次土匪打劫的事啦。
梁宏：我不怕，下次他们要再敢来，我就跟他们拼命。
根娣：傻孩子，可不能蛮干呀，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呵！唉，算啦，家里头的事情你帮不上忙，宏儿，你还是回学校去吧。
梁宏：妈，您还是让我待在家里吧，万一土匪来了我好保护您。
根娣：土匪不会来啦，妈不用你保护，你呀就安安心心回学堂去把书念好就行。
十三日外望合村路口
梁宏穿上一身整齐的新衣服，提着一只小藤箱子，告别母亲返校。
梁宏：妈，您回去吧。
根娣：走大道千万别走小路，不要在路上耽搁停留呀。回到学校要专心读书，需要什么东西就让人带话回来，妈再给你捎过去，记住啦。
梁宏：知道。
梁宏提着藤箱经过晒谷场，沿着泥路出了村子。
正在水田里忙着劳作的锦棠放下锄头直起腰来。
锦棠：阿宏，回学堂呀！
梁宏（朝他点点头）：阿棠，这么早就开工啦。
锦棠：还是你命好哇，可以去读书，将来准是个大秀才。好好念书呀！
梁宏朝好朋友摆摆手，步上公路远去。
十四日外田野公路上
夏末清晨，南国乡村到处依然绿荫成片，生机勃勃。
一片片的稻田里，农人忙碌着耕作。
远处村舍屋顶炊烟袅袅，不少的村落中矗立着一座座修建不久、样式新奇的碉楼，分外惹人注目。
梁宏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去。
十五日外水潭镇外路边
镇外，田埂边草坪上，飞快跑来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男少女，男的一身少爷打扮，面目清秀，他叫谢家其，女孩容貌端庄秀美，衣着光鲜、身材修长，也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千金，名叫何凤懿。
俩人跑到树下，何凤懿扯住谢家其的衣服。
何凤懿：快把那条绣花手绢还给我！
谢家其（摇头）：不行，你已经送给我啦，那就算是我的了。
何凤懿：我什么时候说过送你啦，你耍赖！快还给我！
谢家其眼珠子一转，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绣花手绢，在凤懿眼前一扬。
家其：要还给你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说一句话？
凤懿：什么话？
家其：你说，这条手绢送给谢家其啦。
凤懿：不行，这手绢是我亲妈留给我的，不能送人！
谢家其（凑近她道）：要不这样也行，让我亲一下你的脸。
凤懿：呸，好不要脸！
谢家其拽住何凤懿，打算强行索吻。
何凤懿用力挣脱开逃走，谢家其在后面紧追。
何凤懿（边跑边喊）：你别再过来，我要喊人啦！
谢家其：你尽管喊好啦，我不怕！
何凤懿：来人呐，救命呀！
谢家其：哈，你还来真的，这回更不能放过你！
说着紧追几步，眼看就要抓住何凤懿的衣服。
梁宏闻声，丢下手里的藤箱，迅速跑过来拦在谢家其面前。
谢家其撞在梁宏怀里，倒退几步。
家其：你干什么？
梁宏：青天白日的，我不许你欺负人！
何凤懿也停住脚步，有些愕然地望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后生仔。
谢家其（脸一沉）：哟，我们在这里玩耍，谁要你来多管闲事呀！走开！
梁宏：就不走，你以为自己是少爷就可以随便欺负女孩子了么！
家其：谁欺负女孩子啦，你你你有眼无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梁宏：你骂人，你敢再说一遍！
谢家其：骂人？你再不走开，我喊人来收拾你，信不信！
说着他握了握拳头。
梁宏（一捋衣袖）：你以为我怕你吗！
梁宏一把攥住家其的拳头，俩人较起劲来。
何凤懿（急得直跺脚）：快松手，别打啦，来人呀！
瘦弱的家其哪里拗得过结实的梁宏，一会儿功夫就满脸涨红，步步后退。
路人闻声赶过来分开了他俩。
一个邻里熟人（问家其和凤懿）：大少爷，凤懿，怎么回事呀？
何凤懿：有、有人抢我的东西！
邻里（揪住梁宏）：是他抢东西吗？
何凤懿（摇头）：不是不是，是他！
邻里：是谢少爷？少爷怎么会抢你的东西嘛！
家其：我没有抢东西！
梁宏（指着家其）；他欺负人家女孩子！我亲眼看见的！
家其：你胡说！
邻里：新鲜，谢少爷，你欺负自家表妹呀？
梁宏一愣。
家其：谁欺负她啦，我们闹着玩呢，他来多管闲事，硬说我欺负凤懿，不信问问凤懿！
凤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梁宏顿时尴尬得红了脸，提起小藤箱，钻出人群往外走。
凤懿望着梁宏远去的身影，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又好感的眸光。
十六日内谭发仔姘妇家窝点
谭发仔跟姘妇吃饭。
谭福进来。
谭发仔：钱送来了么？
谭福：爹，昨天官塘村何家差人送来五百大洋。
谭发仔：望合村梁家呢？
谭福：没见动静，爹，看来他家是铁了心要跟咱对抗到底啦。
姘妇：谭爷，哪个这么不识好歹敢跟您对抗呀。
谭发仔（丢下碗筷）：哼，那老子就专门找他晦气去，官塘村这回肯定不敢再惹咱们了。阿福，你立刻上山通知弟兄们做好准备，今晚三更随老子去踢窦口！
十七日外窝点外
谭福离开窝点。
不远处草堆里，有一个贼眉贼眼的人躲在那儿窥望。
他看着谭福远去，悄然离开。
十八夜外望合村
夜静更深，村子一片安宁祥和，毫无防范。
十九夜外野外小路
谭发仔父子领着几十名喽啰摸黑奔向望合村。
几十丈开外树林草丛里，另一支人马悄悄隐藏在那里等着谭发仔到来，为首的正是光头老七。
老七手里攥着铮亮的驳壳枪，静待谭氏父子队伍靠近。
谭福领着几名喽啰走在前面，忽然几声枪响，他身边两名手下中弹负伤。
队伍顿时大乱。
谭发仔：快趴下，别慌别慌！
谭福（喘着气跑过来）：爹，不好啦，咱们中埋伏了！
谭发仔：谁他妈插一横杠子，是哪个鸟卵子?!
谭福：看不清楚呀，估计不是镇上的乡团就是哪个山头的人马，怎么办，已经有好几个弟兄狗咬啦！
谭发仔（连发几枪，恨恨地道）：他娘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先给老子记着，通知弟兄们飞窦——撤回麻布岭！
二十夜内望合村梁家
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根娣，她爬起身来紧张地听着动静。
二十一夜内官塘村何家卧房
枪声同样吵醒了何元德一家。
景周、大太太及淑贞等人聚集在老爷卧房内，神色惊惶忐忑不安。
何元德来回踱步。
三姨太：老爷，钱都给了，土匪不会还来找麻烦吧？
何元德：我怎么晓得呀，但愿不是来找咱们的吧！
大太太：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别来咱家，要去就去望合村找梁家去！
景周：爹，咱们怎么办？
何元德：你叫阿全带领府中男丁，守好大门和四周院墙，不许睡觉，给我盯紧了！
二十二夜外野外小路
谭发仔父子率领众喽啰与阿七的队伍边打边撤，逃回老巢。
二十三日内望合村梁家堂屋
管账阿七推门进来。
阿七：淦嫂，听赶集回来的人说，昨晚谭发仔跟另外一队土匪在黑虎山附近打了起来，驳火一夜，谭发仔损失惨重，躲回老巢去啦！
根娣：是真的么？
阿七：天亮时镇上乡团的人赶过去，抓了两个负伤的贼人，他们这样交代的。
根娣：呵，真是老天开眼啦，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阿七：淦嫂，那谭发仔勒索的钱就不用交啦。
二十四日外望合村边
开春时节，田里到处是忙着犁作的村民。
根娣和阿坤巡查自家的水田。
阿坤：东家，眼看着开春啦，阿义又回家不干了，这回就算累死我恐怕也忙不完地里的活儿啦。
根娣：要不你再上镇上雇几个短工回来？
阿坤：现在正是最忙的季节，东家您给的这价钱，怕是——请不来呀。
根娣：阿坤，你是不是上次让土匪给吓住了，不敢去呀？
阿坤：东家我….主要是您的价钱实在是太低啦。
根娣：阿坤，你真是长人不长胆呀，好啦，你忙去吧。
根娣撇下阿坤大步前行。
迎面走来扛着锄头的启照。
启照：嫂子，开耕了么？
根娣：正为这事犯愁呢。
启照：是不是人手不够呀？这季节，雇短工的价钱都挺贵的，不好请呵是么。
根娣：唉，实在没法子贵也得请呀。
启照：嫂子，何苦花钱去雇短工呐，大家都是亲戚么，我不是可以帮帮你嘛。
根娣：阿照，你家劳力足，如果能帮嫂子忙，那就最好不过了。
启照：谁叫启淦是我大哥呢，帮你们家代耕一下么没问题、没问题。
根娣（停下脚步）：阿照，你是打算代耕呀？
启照：嫂子你的意思呢？
根娣：怎么个代耕法？
启照（挠挠头皮）：亲戚上头么我也不会要多少，田里的活儿我全包下，只要收成的四成，怎样？
根娣：阿照，亲戚上头你都收四成这么高，我还不如雇短工划算呢。
启照：现在、农忙季节么，短工不好请呀，嫂子我是替你着想呀。
根娣：阿照，你这样不是趁人之危坐地起价么，跟抢都差不多啦。
启照：嫂子，话可得说清楚呀，事情是你情我愿有商有量的么，怎么成抢了呢。
根娣：你这分明是借机讹我嘛，算啦，我还是另想办法好了。
说完离开。
启照（嘀咕）：嘁，亲戚上头都不关照关照，真是个孤寒（吝啬）财主！
二十五日外望合村外稻田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连绵春雨哗哗下个不停。
水田里的大片积水，快要淹没秧苗顶端。
根娣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立在田埂上，焦灼地望着不断上涨的水势，心急如焚。
雨停了，天空仍乌云密布。
根娣领着阿坤等两名雇工，用畚箕将田里的水往外凫。
阿坤：东家，我都快要累死啦，恐怕咱们这边把水凫出去，那边老天爷又要灌满一田水呀！
根娣（边凫水边道）：阿坤，就数你话多，莫非眼看着雨水淹死这些早禾秧么！
阿坤（嘟囔）：我的意思是说咱这田地太多，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呀。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伴随着隆隆雷声，豆大的雨点哗哗砸下来。
根娣神情绝望地继续用劲凫着水，忽然她脚底一滑，身体一晃，栽倒在水田里。
二十六日内梁家厢房
根娣躺在床上。
阿菊（端来一碗姜汤）：大奶奶，趁热喝了这碗姜汤吧。
根娣接过喝下，缓缓舒了口气。
根娣：阿菊，外面还下雨么？
阿菊：断断续续还在下呢，都不知道要下到啥时候。
根娣：老天爷旱涝无常，日子艰难呀。
阿菊：七叔来啦，在外面等着呢。
根娣：你叫阿七进来吧，我有话吩咐他。
阿菊退出，阿七进来。
阿七：淦嫂，身体好些了吧。
根娣：我没什么。阿七，我想过啦，眼下咱家人手不够，老天又为难我，实在是没办法呀。这样吧，你去给我放出风去，看有没有人想买地，价钱合适的话把村西头那片地，给卖了吧。
阿七：淦嫂，不是说那些都是祖田么？
根娣（摇头叹气）：阿七，但凡能有别的好法子的话，我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阿七：淦嫂，我明白了，我这就放出风去。
二十七日内水潭镇中学礼堂
礼堂里黑压压坐满几百男女学生，主席台上方悬挂着横幅：新学年开学典礼
校长正在台上讲话。
校长：各位同学各位家长，承蒙校董同仁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关照，新学年顺利开学啦，在此我代表校方，希望同学们继续刻苦用功、精爱团结，掌握更多新知识新学问，将来好服务社会报效国家….
礼堂门口，何凤懿拉着谢家其匆匆跑进来。
何凤懿：快点，家其，咱们迟到啦。
俩人挤到靠近主席台的前排坐下。
何凤懿：都怪你，磨磨蹭蹭的，咱们刚转学来这里就迟到，多不好意思。
主席台上，校长宣布：
下面表彰，上学年各年级中品学兼优的学生，请听到名字的同学到台上来领取奖状。高二一班，马家辉同学、司徒德林同学、关广钦同学，高二二班陈仁兴同学、欧萍同学、谢成荫同学，高一一班廖楚声同学、梁宏同学、谭君兰同学….
坐在下面的梁宏听到自己的名字，起身随着被点名的同学走上主席台上，鞠躬，从校董们手上接过奖状，然后面朝台下排成一行。
何凤懿一眼认出了梁宏。
她（摇摇家其的手臂）：表哥，看见没有，是他，跟咱们原来是一个学校的呢！
家其：谁呀，没看见。
何凤懿：就是站在当中的那个男生嘛，那天你都几乎被他掰倒啦。
家其撅起了嘴巴。
开学典礼完毕，梁宏随着人流往外走。
何凤懿（挤到他身旁）：哎，原来你也是这个学校的，还认得么？
梁宏（瞧了她一眼，有些腼腆点头）：哦，你也在这儿上学，以前好象没见过。
何凤懿（指指身边的家其）：我们是刚转学到这里的，恭喜你得了奖励，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年级的？
梁宏：我、我叫梁宏，这学期升上高中二年级。
何凤懿：我叫何凤懿，低你一年级，我表哥谢家其跟你同一年级。
梁宏瞧一眼家其，点点头。
家其（将凤懿拉到一边，低声嘀咕）：得个奖励有啥了不起，瞧他那傲气的样，何苦去讨好他。
凤懿挣开家其的手，转身望去，梁宏已经消失在人流里不见了。
二十八日内何家堂屋
何元德跟账房师爷在谈话。
何元德（吸了口烟）：阿才，黄根娣真打算出卖梁家村西那十亩地么？
阿才：梁家管账的阿七放出的风声，应该没错。老爷，您有意思吗？
何元德：景仁在省城写信回来说，如今南方大局已定，广州国民政府有意东征北伐扩张势力地盘，这地价往后估计要看涨，这几个月咱手头上也积攒有几个钱，我打算再置办些田地。
阿才：那我找阿七斟酌斟酌这事。
何元德（一摆手）：眼下春雨连绵浸死早禾秧苗，梁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卖地，已定是排涝不及人手不足的缘故。这地咱得要，可价钱还得往下压。去年咱们在谭发仔那里亏掉了五百大洋，他们倒好，一个子没花！咱这损失多少得从梁家那儿补偿回来，不然的话，这口气我憋得难受哇。
二十九日内何家账房
何元德、阿才正跟阿七斟酌价钱。
何元德：阿七，近来春雨连绵，地里头的秧苗都淹死了不少，人工排涝又费力不讨好，你们梁家劳力缺，照顾不来，这才出卖，可这损失总不能就这么让我背着呀是不是？我想你们东家要真有心出手的话，价钱么还得往下再压压。
阿七：何老爷，压多少呢？
何元德（伸出两个手指头）：再压两成，我全买下，付现银！
阿七（面有难色）：再压两成？这个、东家关照过，价钱不能再低啦，我….
何元德：阿七，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回去跟你家主人好好商量商量，不用急，说实话，这地我何家也不是非买不可。
三十日内梁家账房
根娣：什么，再压两成！何元德，他不是趁水打劫吗！
阿七：淦嫂，何元德已经吃准了咱们缺人手排涝，所以才把价钱一压再压。
根娣：何元德是个算死草的刻薄之人呀，他这是要逼我们贱价出卖呵！罢啦，你想买我偏不卖给你何家，出高价我也不卖！
三十一日外中学校门口
何凤懿身穿干净整洁的衣裙，手拿课本，徘徊盘亘不停，好象在等什么人。
三十二日内望合村口
淑贞穿一身整洁的衣服，脚步轻快地走进望合村。
村头，大榕树下的茶寮，淑贞的父亲梁顺天正跟一帮村民在喝茶闲聊。
梁顺天四十来岁，弯弓虾米腰，浑身精瘦。
村民甲：阿天，昨天手气好吗，赢了几个钱呐？
梁顺天：别提啦，运气差，手风不顺，十三番都叫不了胡。把我前几天赢的都赔进去啦！
村民乙：天哥，你又不是没输惨过，田都输光卖掉啦，欠人利钱连女儿也到何家做丫鬟抵债，小意思咯。
村民丙：阿天这辈子就好这两样：赌和吃。我看迟早有一天，你呀恐怕裤子都穿几个洞。
众人哄笑。
梁顺天（尴尬地摆摆手）：我呸，烂头海，你这张乌鸦嘴少在我跟前穷叫唤。我阿天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暂时落难，早晚我会一朝龙穿凤，时来运转大富大贵！
村民甲：也有可能，阿天你虽然是个脱毛鸡成不了凤凰，可好在还有个女儿呀，淑贞一天天大啦，越来越水灵，过两年等她从何家一出来，你给她找户好人家嫁了，下半辈子你等着享福啦。
梁顺天：那我就承您的贵言咯，我家淑贞没别的好，可要论贤良淑德、美貌智慧，这十里八村一带是数得上这个的，将来这金龟女婿我是钓定啦，到那时你们都来找我，喝茶么算我的。
村民丙：大伙可是都听着呐，到时候可别赖账呵。
梁顺天：我阿天牙齿当金子使，啥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众人起哄之。
村民甲：说曹操曹操到，看，淑贞来啦！
淑贞路过茶寮边。
梁顺天：淑贞，干嘛去？过来陪爹喝口茶吧。
淑贞：爹，我有事情忙着呢，何老爷让我到镇上去买点东西。
梁顺天：那你不到镇上去回村干什么？
淑贞不答，飞快进了望合村里。
三十三日外望合村梁宏家院门外
淑贞停下脚步，徘徊不定。
恰好阿菊走出来。
淑贞（马上大声喊）：菊婶，忙呀！
阿菊：淑贞呀，你回家呵？
淑贞（仍然大声道）：是，何老爷叫我去镇上办点事，我顺便回家一趟！你家大奶奶好吗？
根娣闻声出来。
根娣：哦，原来是淑贞呐，快进屋坐坐。
淑贞：啊，不了，老爷吩咐我到镇上办事，顺便回来转一圈看看。
根娣：你上水潭镇呀，正好，我有些东西要给宏儿，淑贞姑娘，帮我捎去行么？
淑贞：大奶奶，有啥行不行的，拿来给我就是啦。
根娣：姑娘，你心真好呵，等等，我马上拿出来。
三十四日外学堂门口附近
淑贞捧着一包东西径直走进校门。
梁宏打完球斜披着衣服正好走过来。
校门外的凤懿看见了梁宏，刚要过去招呼他，却让淑贞抢了个先。淑贞（快步走到梁宏面前）：少爷！
梁宏：淑贞，是你？
淑贞（将包递给他）：何老爷让我到镇上办事，这是你娘托我捎给你的衣服。
梁宏（接过）：那就谢谢你啦，淑贞。
淑贞：谢什么，我不是顺路么。对啦，你妈还让我转告你，眼下虽然开春了，可乍暖乍冷的你要注意穿衣，别冻着啦，另外就是不要随便乱吃东西，免得伤了肠胃，还有、就是要多锻炼身体，谨慎交友，千万别上坏人的当。
梁宏（笑笑）：我都听到啦，我怎么觉得有些话不象我妈说的呢。
淑贞（有些羞涩）：你说啥呐，好心当成驴肝肺。
梁宏：算我说错啦，好我记住了，你回去吧。
淑贞深情地撇了梁宏一眼，转身离开。
梁宏捧着衣服往回走，没走几步，凤懿拦住了去路。
凤懿（双手往后一背）：梁宏同学，收到什么礼物呀，有好吃的吗？
梁宏（有些窘迫）：都是些衣服，家里托人捎来的。
凤懿（一歪头）：我不信，肯定是好吃的，你小气，想吃独食。
梁宏：那你自己看吧，有好吃的归你。
凤懿：跟你开个玩笑，哎，听说你参加了学生会组织的社团，有啥活动？好玩吗？以后叫上我行么？
俩人边说边远去。
淑贞站在校门外，将这情形瞧在眼里，她若有所思。
三十五日内梁家堂屋
阿七兴冲冲进来。
阿七：淦嫂，官塘村的何桂找到我，说有意买咱们那块地呐。
根娣：哦，这个何桂是什么人呀，好象没怎么听说过。
阿七：呵，他是去年初才搬到官塘村的，说是以前曾经在三埠镇住过，做点小买卖，积攒了几个钱，如今回到乡下，想买些田产，置份家业什么的。
根娣：他要是看中了我那块地，倒是可以给他，不过得一次性现银交割。
阿七：这个他说啦，没问题，只是….
根娣：只是什么？
阿七：他说啦，眼下春雨绵绵秧苗受损不少，他想要点青苗损失费，价格上压低两成作为补偿，淦嫂，您看——
根娣叹口气，沉默不语。
窗户外面，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阿七：淦嫂，何桂说，钱他可以一次付清，不过他手头也只有那么多了，如果不能低两成的话，恐怕难以成交。
根娣：阿七，何桂是不是真的有心想买？
阿七：他家我去过，看他的家底好象也不怎么富裕，要买下这么些地，恐怕也是够呛。只是目前也找不到别的买家，淦嫂你的意思——
根娣：这雨水也不知道下到啥时候，眼看田里的秧苗受损越来越严重，咱们熬不起呀。阿七，就压低两成卖给他算啦。
阿七：那我去找他写文书契约去。
三十六日内何桂家
阿七跟三十出头的何桂坐在陈设简陋的堂屋商讨着契约的细节。
阿七：阿桂，东家说啦，地价可以低两成作为青苗补偿，但得一次性现银交割，你看妥不妥？
何桂：七哥，这买卖我也不太懂，你这么说啦我也相信你。
阿七：好，既然是这样那咱就签一份文书字据吧。
何桂：嗯，七哥，先别着急嘛，喝口茶慢慢再说么。
阿七：先签下字据咱再慢慢喝茶也不迟呀。
何桂：七哥，不瞒你说，何家也有一块地要出手，我现在还得琢磨琢磨这事。
阿七：阿桂，那你怎么不早说，是不是还没想好到底买哪里的地呀？
何桂：这个、其实也就是价钱的问题….
阿七：既然是这样，那就等你考虑好了再说吧。（说完要走）
何桂（一把拉住他）：七哥，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呢是想买梁家的地，可是何家的地水源近，离村也近，价钱么跟梁家一样，您说我怎么办？要不这样好不好，咱们嘛也有约在先，只要梁家的地比何家再低一点点，我就要啦。
阿七：低一点，那是多少？
何桂（竖起一个手指头）：低一成，我立马签字画押现银付清！
阿七：这个、我得问问东家才行。
何桂：七哥，那就麻烦您再跑一趟，不过最好快点，免得夜长梦多呀。
阿七叹口气离开。
三十七日内梁家账房
根娣（踌躇不决）：何家也要卖地？他先前不是还想买咱这地么？
阿七：今年的雨水特别多，没准何家这会儿也缺人手排涝呀，在这种情形下，他要卖掉一些地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他这一压价分明是要跟咱们较劲。
根娣：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呵，也罢，何家想要搅黄咱这买卖，我偏要做成它，再低一成就低一成，阿七，你去跟何桂立字据吧。
阿七：好吧，那我这就去找何桂。
三十八日外何家宅院
何桂东张西望地走进来。
阿全：阿桂，有什么事吗？
何桂：全哥，我找何老爷有事，请您给通报一声。
阿全：好，你就在这里等着。（转身入堂屋）
何桂站在院子里望着忙碌经过的佣人们。
阿全（出来）：何老爷让你到厢房找他，跟我来。
何桂跟着阿全进屋。
三十九日内何家厢房
何元德叼着水烟斗，正在观赏竹笼里的画眉鸟儿。
阿全领着何桂进来。
阿全：老爷。
何元德：阿全，你出去忙吧。
阿全退出。
何元德（示意何桂坐下）：坐吧，阿桂，事情都办妥了吗？
何桂小心翼翼从衣兜里取出一份文书契约，放在桌面上。
何桂：老爷，全都在这儿啦。
何元德拿起那份契约仔细看着。
何元德（笑道）：黄根娣呀黄根娣，这地就是我何家的啦，哼哼，还便宜了三成，划算，这买卖划算呐。
何桂：老爷，我….
何元德小心地将契约放进抽屉里，坐下来吸了口烟。
何元德：阿桂，过两天，你到我这里来，再签一份字据，将这地转到我的名下，这事就算办妥啦。
何桂：知道知道，不过….
何元德：你到账房找阿才先拿两个大洋，剩下那两个等办完手续后给你，去吧。
何桂：多谢何老爷。
四十日外中学校园
谢家其正跟何凤懿争论着什么。
家其：凤懿，这些天你干嘛老是跑去参加什么学生会社团活动，无聊透顶啦，我劝你别去。
凤懿：家其，你不能象个老夫子一样整天除了读书啥也不关心吧，参加社团活动打打球、听听讲演、参与募捐义演，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家其：你不就是想跟梁宏在一块么，我真不明白他一个耕田仔出身的人，除了有一身牛劲和牛脾气，还有啥好的！跟这种人来往值得么？
凤懿：表哥，你别忘记了，我们何家不也是耕田的么，既然你瞧不起，那干嘛还跟我在一起呀！
家其无言以对。
凤懿：操场那儿的活动你还参加不参加啦？
家其：我我….
凤懿：算啦，你还是回家待着吧，我自己去。
说完一甩手跑走。
家其一脸失落地往前走，在校门口徘徊。
淑贞穿一身崭新的花衣裳，手拿一把雨伞，走进校园，迎面遇上家其。
淑贞（有些拘束地朝家其鞠了个躬）：请问这位学生哥，知道梁宏在哪个课室上课吗？
家其（打量她一眼）：你是——
淑贞：哦，我是给他送东西的。
家其：那、你是梁宏家里的吧？
淑贞面露点点羞涩，正在犹豫该如何回应。
家其：呵，你是他的未婚妻是吗？
淑贞笑笑，点点头。
家其：今天学校有活动，我不太清楚梁宏在哪里。
淑贞：那、可不可以麻烦您把雨伞转交给他？
家其：好，我一定转交给他手上！
淑贞：梁宏他最近在学校忙不忙呀？
家其：他可是大忙人，啥事情都爱掺和进去，好出风头。小弟妹，以后你还是多劝劝他吧。
淑贞：谢谢你，那我走啦。（转身离去）
家其望着她的身影，沉思片刻后朝操场走去。
四十一日外操场一角
操场上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男女学生。
梁宏和凤懿等几名学生正说着话，家其大步走到他们面前。
梁宏：孙老师的讲演说得太好啦，今后咱们得多多关心时事形势，不能一心只读圣贤书，钻进象牙塔尖上去呀。
家其（将雨伞举到梁宏面前）：给，这是你未婚妻带给你的！
凤懿一怔。
梁宏（愕然）：你说什么，我哪儿有什么未婚妻？
家其（冷笑）：你还有啥不好意思的，这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快拿着吧！
遂将雨伞硬塞过去，梁宏一急，生气地将伞扔地上。
梁宏：你干什么，简直胡说八道！
风懿见俩人争执，不知道孰真孰假，一赌气跑开。
一日内何家堂屋内
何元德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谭发仔的勒索信，手都有些发颤。
大太太（紧张地问道）：老爷，贼人都说了些什么？
何元德：谭发仔讲，他打听到上次围望合村的时候，我们何家领头打过他们，所以那五百大洋、只向咱何家要，还是限期十天。
大太太：哎呀，老爷，不是说向全村要的么，怎么变成光找咱家要啦，阿弥陀佛，五百大洋呀，咱们怎么能给这个天杀的呀！
何元德（哭丧着脸）：不给、不给的话说不定哪天，谭发仔真会杀上门来呢。
三姨太：老爷，咱们不是也有枪吗，还怕他不成？
何元德：谭发仔有上百号人，枪也比咱们多一倍，真要打起来，吃亏的号不是我们呀。
何景周：爹，那咱干脆就找村里人摊分这笔钱，前几天他不是向全村要的么。
何元德：这封信是怎么塞到咱家来的，谭发仔一定有线人在两条村当中，他已经立心要吃定咱何家啦。哎呀，悔不该呀，不该当初在祠堂里说了那些话呵，肯定是有人给谭发仔透了信儿，他才盯住咱家的，这叫枪打出头鸟！
大太太：哎唷，老爷，那咱该怎么办呀！
何元德：别吵别吵啦，你两个先出去，让我安静点想想。
大太太、三姨太哭丧着脸回自己房。
何元德背起手来回在堂屋踱步。
他忽然停下来，朝何景周一招手。
何景周赶紧趋前。
何元德：景周，我想起来，你不是认识那个龅牙彪吗，我听说那人是个地痞，三教九流都混的熟，谭发仔也常在这个地头打单，他肯定会认识他，是不是！
何景周：爹，您的意思是——
何元德（压低嗓音）：我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你马上去找龅牙彪，把事情好好跟他说说，请他吃顿饭，让他跟谭发仔传个话，就说其实不关我们何家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找望合村去，至于我说过的话恳请他多多包涵，作一点小意思，我奉送他大洋一百，今后咱何家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绝不冒犯。
堂屋门外，丫鬟淑贞端着参茶正要进屋，忽然听到何元德的话尾巴，不由停下了脚步，屏息继续偷听。
何景周（有些犹豫）：爹，只怕龅牙彪他未必肯替咱办这件事呀….
何元德：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再塞他几个钱，他不会不办。万一他再推辞，你就拿上次喝酒丢公款的事情去讹他，他要是肯帮忙，那事就算两清啦，否则咱就到镇上乡公所告他，说他勾结江洋盗贼，以酒色迷醉了你，伺机窃走了修水渠的公款。
何景周：爹，这样做，妥当么？
何元德：咱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吗，丢了公款是咱的错，可是为了他们又得罪了土匪，咱不能做这冤大头，这事办完，咱跟他望合村就两清了，你跟龅牙彪不也两清了么。你一会儿到账房支取一百大洋，下午就找龅牙彪去。
何景周（点头）：爹，我听您的。
转身出去。
淑贞也赶紧扭头躲到厢房里面。
不料却迎面撞上大太太，茶水几乎碰跌地上。
大太太：干什么，你个死丫头，走路不长眼呐！
淑贞(有点心虚)：大太太，我我没干嘛….
说着欲离去。
大太太：等等，我屋里几件衣服脏了，你赶紧拿河边给我洗干净，别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啥事不干！
淑贞：知道了，大太太，我这就去。
二 日外河畔田基
淑贞端着装满衣服的木盆，走向河边。
她年约十五六，早熟的身体却已经跟大姑娘一般苗条丰满，姿容动人。
忽然看见梁宏迎面走来。
淑贞脸上泛起几分红晕，可还是迎上前去。
淑贞：少爷，怎么没上学堂呀？
梁宏：是淑贞呵，学校放假啦。
淑贞：你这是干嘛呐？
梁宏：我想到田里帮着干农活，这不，又让我妈赶回来了。
淑贞：你是少爷么，哪能干这些粗活呢。
梁宏：淑贞，以前咱俩不是还一起念过私塾吗，别老喊我少爷少爷行么。
淑贞有些含羞地一笑。
梁宏：你要去河边洗衣服吗？
淑贞点点头。
梁宏：最近咱们这儿土匪闹得厉害，你一个女孩子家外出得多加小心呀。
淑贞：少爷，你也要小心呵。
梁宏：我才不怕他们哩！
淑贞欲言又止，梁宏已经离去。
淑贞望着他的身影远去，目光惆怅黯然。
三傍晚梁家账房内
根娣坐在油灯下对着账本愁眉不展。
根娣：唉，五百大洋不是个小数目呵，十天之内，叫我上哪里凑齐它呀！
管账阿七：淦嫂，谭发仔原先不是管全村人要这钱的么，怎么转眼功夫又变成向你们家要了呢？
根娣：信上讲我们打伤了他儿子谭福，所以钱要我们家出。谭发仔这个天杀的盗贼，根本不讲什么道理的！
阿七：淦嫂，那你打算怎么办？
根娣：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还有枪，要来的话咱们整个村子都防他不住，何况咱孤儿寡母呀。
阿七：找宝叔公想想办法么。
根娣（摇头）：他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人，现如今这钱管咱一家要，事不关己，村子里好些人都翘起腿在那儿看热闹哩，宝叔公又能有啥办法呀。
阿七：淦嫂，十天的期限我看无论如何是凑不齐这五百大洋的，除非——卖地！
根娣：卖地？
阿七：就是村西头那一片地，如今地价行情还不算低，出手卖掉它，连仓库里的粮食还有柜上的现银，差不多能凑足这五百大洋来。
根娣：唉，那可是他爷爷留下来的祖田呀！
阿七：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啦。
根娣：我再想想看。
四日内水潭镇酒楼
景周正跟龅牙彪商谈向谭发仔求情一事。
龅牙彪：兄弟，这事恐怕有点麻烦，都是江湖上混的，拦人家的财路的事….
景周：彪哥，我爹说啦，这件事只要办成，以前的事统统就当没发生过，而且还另外酬谢大洋十块做车马口水费。
景周（掏出十个大洋塞给龅牙彪）：你看，这事能成么？
龅牙彪（面露喜色地将大洋揣口袋里）：好办，我说嘛，只要有银子，这世上就没有我龅牙彪办不成的事情。谭发仔那边，我跟他还有点交情，传个话么小菜一碟，兄弟尽管放心好啦。
景周：那我就代家父谢您啦。
他将一包沉沉的大洋推到龅牙彪面前：这是一百大洋，请转交谭爷。
龅牙彪（眼睛发亮接过来）：成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一准办成。
景周（朝外面一招手吆喝）：哎，伙计，再给我加几个菜！
五日内匪巢屋内
谭发仔父子以及众土匪头目横七竖八坐着躺着在那里闲聊。
龅牙彪衣着光鲜、提着一盒礼品走进来。
龅牙彪（摘下草帽鞠躬）：谭爷好，各位辛苦啦。
谭福：哟，这不是水潭镇的龅牙彪么，好久没见啦，最近上哪里发了混出人模狗样来。
龅牙彪：福哥见笑见笑啦，兄弟这次初登宝殿，只为一点小事求谭爷来了。
谭发仔（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啥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龅牙彪：谭爷是个爽快人，兄弟就不拐弯抹角啦。是这么回事，官塘村何家老爷久仰谭爷威名，请侄儿我给您拜上帖子，以前的事都是误会，今后两家各不相犯、永结为好，顺便奉上一点小小意思，请谭爷您笑纳。
言毕将礼品盒子跟一小包大洋搁桌面上。
谭发仔：何家服软啦，托你龅牙彪求和来啦，是不是？
龅牙彪：正是正是，侄儿原本不想管这些份外事，何家老爷知道我跟谭爷您沾点故，非让我来拜这帖子不行，盛情难却呀。
谭发仔：哼，你小子倒会两面卖乖、里外充好人，说说吧，那位何家老爷都给我带来啥意思啦？
龅牙彪：这是赤坎有名的点心钵仔糕二斤，这里是现大洋三十个，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谭发仔：哈哈哈，何家老爷他那是打发叫花子么，我谭发仔这么大的山寨子，就缺他这三十个光洋不成！
龅牙彪：谭爷我、这….
谭福：五百大洋变成三十，何家真他妈会打算盘呀，哼！
谭发仔：龅牙彪，你也算是在江湖上混的，替人传话，谭爷不为难你，你立马回去告诉那只铁公鸡、铁算盘，叫他等着，我谭发仔改日登门给他亲自送贺礼！
龅牙彪只好收起大洋礼品，灰溜溜离开。
六夜内何家卧室
夜静更深，何元德夫妇躺在花梨木大床上呼呼睡得正香。
七夜外官塘村边
月色下，谭福跟两名喽啰掏出驳壳枪，对准何家那幢楼仔屋连发数枪。
枪声在静夜中格外响亮刺耳。
八夜内何家卧室
枪声惊醒了何元德和三姨太。
何元德（爬起身）：怎么回事，哪里打枪？！
三姨太吓得缩在被窝发抖。
大太太披着衣服领着丫鬟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
大太太：元德元德，是不是土匪来了？
何元德：我哪里知道呀，阿全阿全，快把阿全找来！
阿全提着灯笼匆忙进来。
阿全：老爷，有人向我们的院子开枪，地上还捡到了一颗子弹头。
何元德：是不是土匪来劫村？
阿全：看样子不象，现在已经没动静啦，可能是贼人打的黑枪。
何元德：那就没事，大家都回房休息吧，阿全，你带人四周巡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全离开，众人慢慢散去。
三姨太：老爷，真的没事了么？
何元德：没事啦，睡吧，说不定是贼人走火。
三姨太：三更半夜走火，吓死人啦。
俩人刚刚睡下，又有几下枪声响起，还伴随着击碎瓦片的声音。
三姨太吓得尖叫着缩进何元德怀里。
何元德：一定是谭发仔派人来打的黑枪，这个该死的恶贼呀，真的还没完没了啦。
三姨太（带着哭腔）：老爷，如果他一到夜里就来打黑枪，咱可怎么办呀！
何元德（一拍脑门）：唉，真是不怕贼抢就怕贼惦记呵，他在暗处咱在明处，我哪里有啥办法呀。
九日内何家账房
何元德跟账房先生阿才正在算细账。
阿才（将算盘一扒拉）：老爷，把镇上铺子卖掉的钱加上咱账上现有的，可以凑足这五百大洋。老爷，您的意思如何？
何元德（一声叹息）：只好给他了，就算是破财挡灾花钱买平安吧，有什么办法呵，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耗不过人家呀，如果把他逼急了打上门来或者绑票勒索不是更惨，谭发仔那个家伙一点人性都没有的，加上他人枪也多呵。
阿才：不知道望合村梁家会不会交钱，听村人说，他家也收到谭发仔的勒索信，也是五百大洋。
何元德：咱家为啥给牵扯进去，还不是因为望合村、因为他梁家么，仇口是他们结下的，倒要咱们陪着一块买单，唉，我这白花花的五百大洋呐，花得冤枉唷！
他痛苦地用手捂着额头，思考片刻。 何元德（一敲桌面）：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梁家，阿才，你记住，咱家交钱的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梁家，不能叫人家晓得咱们服了这个软，相反还要散布消息说，咱何家绝不交这勒索钱！哼，我倒要看看，他梁家是不是也敢不交这个钱。
阿才：黄根娣手紧得很，她看咱何家不交，估计也不会交这钱，这样一来她可就有难啦，谭发仔肯定找她家的麻烦。
何元德：这些年，咱官塘村和望合村时有争执不和，而梁家是望合村的第一大户，他要是栽了，对咱们未必是坏事。
十日内梁家账房
根娣焦躁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外出办事的管账阿七。
阿七回来。
根娣（迫不及待地问）：阿七，事情办得怎样？
阿七（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不成呀，淦嫂，咱们西边的那一片田，人家都不愿意抵押只愿意买进，我在附近一带问了好几家，连镇上的钱庄都问过了。
根娣（愁眉不展）：眼看十天期限都快到了，怎么办呀！唉，真没别的法子的话，那些田地也只好卖掉了。
阿七：不过淦嫂，我听人说，官塘村何家也收到谭发仔的勒索信，也是索要五百大洋，何老爷可是放出话来说，一个子不给！
根娣：哦，真的么？
阿七：我听官塘村的人都这么讲的，不会错的。
根娣：何元德是个铁公鸡，要交五百大洋嘛不等于要剜他身上的肉一样么，他何家要是不交，我看咱家也不必急着交这钱，先拖一拖看看再说。
阿七：我看也是，拖延一些日子，看那些贼人会怎样，说不定也能逢凶化吉呢。
十一日内梁家堂屋
根娣脚步沉重进来，洗手，走到神龛前，点燃几柱香，合十祈祷，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上。
根娣走进厢房，一看里面没人，退出。
女佣阿菊经过。
根娣：阿菊，看见宏儿没有，他怎么不在家里读书又到哪里去啦？
阿菊：太太，少爷上午还在，中午的时候就没人影了，不知道跑哪儿去啦。
根娣：阿菊，我不是吩咐过么，不要让他出去乱跑。
阿菊：太太，我又整天忙着干活，少爷他自己有手有脚的….
根娣：还不快去给我找！
阿菊连忙出去叫喊寻找。
根娣跑进其他房间仍不见儿子影踪，一转身也追出门。
十二日外梁家宅院
根娣神色忐忑不安地四下寻梁宏。
根娣：宏儿，宏儿，阿坤，看见少爷了么？
阿坤：东家，我刚从外面晒谷回来，没见到过少爷呀。
根娣越发慌张地满院子寻觅。
她推开后院谷仓大门。
根娣：宏儿，你在哪儿呵！
谷仓后面，梁宏冒出沾满谷壳的脑袋。
他（有些恶作剧地一笑）：妈，您找我？
根娣（松口气，过去拍一下儿子的脑门）：宏儿，你不去念书，躲在谷仓做什么！
梁宏：妈，看书看累了，到仓库里抓老鼠呗。
根娣：你把妈都快吓死了。
梁宏：妈，我好好的，日光日白有啥可怕的。
根娣：你可是咱梁家的独苗、妈的心头肉呵，你忘了上次土匪打劫的事啦。
梁宏：我不怕，下次他们要再敢来，我就跟他们拼命。
根娣：傻孩子，可不能蛮干呀，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呵！唉，算啦，家里头的事情你帮不上忙，宏儿，你还是回学校去吧。
梁宏：妈，您还是让我待在家里吧，万一土匪来了我好保护您。
根娣：土匪不会来啦，妈不用你保护，你呀就安安心心回学堂去把书念好就行。
十三日外望合村路口
梁宏穿上一身整齐的新衣服，提着一只小藤箱子，告别母亲返校。
梁宏：妈，您回去吧。
根娣：走大道千万别走小路，不要在路上耽搁停留呀。回到学校要专心读书，需要什么东西就让人带话回来，妈再给你捎过去，记住啦。
梁宏：知道。
梁宏提着藤箱经过晒谷场，沿着泥路出了村子。
正在水田里忙着劳作的锦棠放下锄头直起腰来。
锦棠：阿宏，回学堂呀！
梁宏（朝他点点头）：阿棠，这么早就开工啦。
锦棠：还是你命好哇，可以去读书，将来准是个大秀才。好好念书呀！
梁宏朝好朋友摆摆手，步上公路远去。
十四日外田野公路上
夏末清晨，南国乡村到处依然绿荫成片，生机勃勃。
一片片的稻田里，农人忙碌着耕作。
远处村舍屋顶炊烟袅袅，不少的村落中矗立着一座座修建不久、样式新奇的碉楼，分外惹人注目。
梁宏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去。
十五日外水潭镇外路边
镇外，田埂边草坪上，飞快跑来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男少女，男的一身少爷打扮，面目清秀，他叫谢家其，女孩容貌端庄秀美，衣着光鲜、身材修长，也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千金，名叫何凤懿。
俩人跑到树下，何凤懿扯住谢家其的衣服。
何凤懿：快把那条绣花手绢还给我！
谢家其（摇头）：不行，你已经送给我啦，那就算是我的了。
何凤懿：我什么时候说过送你啦，你耍赖！快还给我！
谢家其眼珠子一转，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绣花手绢，在凤懿眼前一扬。
家其：要还给你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说一句话？
凤懿：什么话？
家其：你说，这条手绢送给谢家其啦。
凤懿：不行，这手绢是我亲妈留给我的，不能送人！
谢家其（凑近她道）：要不这样也行，让我亲一下你的脸。
凤懿：呸，好不要脸！
谢家其拽住何凤懿，打算强行索吻。
何凤懿用力挣脱开逃走，谢家其在后面紧追。
何凤懿（边跑边喊）：你别再过来，我要喊人啦！
谢家其：你尽管喊好啦，我不怕！
何凤懿：来人呐，救命呀！
谢家其：哈，你还来真的，这回更不能放过你！
说着紧追几步，眼看就要抓住何凤懿的衣服。
梁宏闻声，丢下手里的藤箱，迅速跑过来拦在谢家其面前。
谢家其撞在梁宏怀里，倒退几步。
家其：你干什么？
梁宏：青天白日的，我不许你欺负人！
何凤懿也停住脚步，有些愕然地望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后生仔。
谢家其（脸一沉）：哟，我们在这里玩耍，谁要你来多管闲事呀！走开！
梁宏：就不走，你以为自己是少爷就可以随便欺负女孩子了么！
家其：谁欺负女孩子啦，你你你有眼无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梁宏：你骂人，你敢再说一遍！
谢家其：骂人？你再不走开，我喊人来收拾你，信不信！
说着他握了握拳头。
梁宏（一捋衣袖）：你以为我怕你吗！
梁宏一把攥住家其的拳头，俩人较起劲来。
何凤懿（急得直跺脚）：快松手，别打啦，来人呀！
瘦弱的家其哪里拗得过结实的梁宏，一会儿功夫就满脸涨红，步步后退。
路人闻声赶过来分开了他俩。
一个邻里熟人（问家其和凤懿）：大少爷，凤懿，怎么回事呀？
何凤懿：有、有人抢我的东西！
邻里（揪住梁宏）：是他抢东西吗？
何凤懿（摇头）：不是不是，是他！
邻里：是谢少爷？少爷怎么会抢你的东西嘛！
家其：我没有抢东西！
梁宏（指着家其）；他欺负人家女孩子！我亲眼看见的！
家其：你胡说！
邻里：新鲜，谢少爷，你欺负自家表妹呀？
梁宏一愣。
家其：谁欺负她啦，我们闹着玩呢，他来多管闲事，硬说我欺负凤懿，不信问问凤懿！
凤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梁宏顿时尴尬得红了脸，提起小藤箱，钻出人群往外走。
凤懿望着梁宏远去的身影，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又好感的眸光。
十六日内谭发仔姘妇家窝点
谭发仔跟姘妇吃饭。
谭福进来。
谭发仔：钱送来了么？
谭福：爹，昨天官塘村何家差人送来五百大洋。
谭发仔：望合村梁家呢？
谭福：没见动静，爹，看来他家是铁了心要跟咱对抗到底啦。
姘妇：谭爷，哪个这么不识好歹敢跟您对抗呀。
谭发仔（丢下碗筷）：哼，那老子就专门找他晦气去，官塘村这回肯定不敢再惹咱们了。阿福，你立刻上山通知弟兄们做好准备，今晚三更随老子去踢窦口！
十七日外窝点外
谭福离开窝点。
不远处草堆里，有一个贼眉贼眼的人躲在那儿窥望。
他看着谭福远去，悄然离开。
十八夜外望合村
夜静更深，村子一片安宁祥和，毫无防范。
十九夜外野外小路
谭发仔父子领着几十名喽啰摸黑奔向望合村。
几十丈开外树林草丛里，另一支人马悄悄隐藏在那里等着谭发仔到来，为首的正是光头老七。
老七手里攥着铮亮的驳壳枪，静待谭氏父子队伍靠近。
谭福领着几名喽啰走在前面，忽然几声枪响，他身边两名手下中弹负伤。
队伍顿时大乱。
谭发仔：快趴下，别慌别慌！
谭福（喘着气跑过来）：爹，不好啦，咱们中埋伏了！
谭发仔：谁他妈插一横杠子，是哪个鸟卵子?!
谭福：看不清楚呀，估计不是镇上的乡团就是哪个山头的人马，怎么办，已经有好几个弟兄狗咬啦！
谭发仔（连发几枪，恨恨地道）：他娘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先给老子记着，通知弟兄们飞窦——撤回麻布岭！
二十夜内望合村梁家
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根娣，她爬起身来紧张地听着动静。
二十一夜内官塘村何家卧房
枪声同样吵醒了何元德一家。
景周、大太太及淑贞等人聚集在老爷卧房内，神色惊惶忐忑不安。
何元德来回踱步。
三姨太：老爷，钱都给了，土匪不会还来找麻烦吧？
何元德：我怎么晓得呀，但愿不是来找咱们的吧！
大太太：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别来咱家，要去就去望合村找梁家去！
景周：爹，咱们怎么办？
何元德：你叫阿全带领府中男丁，守好大门和四周院墙，不许睡觉，给我盯紧了！
二十二夜外野外小路
谭发仔父子率领众喽啰与阿七的队伍边打边撤，逃回老巢。
二十三日内望合村梁家堂屋
管账阿七推门进来。
阿七：淦嫂，听赶集回来的人说，昨晚谭发仔跟另外一队土匪在黑虎山附近打了起来，驳火一夜，谭发仔损失惨重，躲回老巢去啦！
根娣：是真的么？
阿七：天亮时镇上乡团的人赶过去，抓了两个负伤的贼人，他们这样交代的。
根娣：呵，真是老天开眼啦，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阿七：淦嫂，那谭发仔勒索的钱就不用交啦。
二十四日外望合村边
开春时节，田里到处是忙着犁作的村民。
根娣和阿坤巡查自家的水田。
阿坤：东家，眼看着开春啦，阿义又回家不干了，这回就算累死我恐怕也忙不完地里的活儿啦。
根娣：要不你再上镇上雇几个短工回来？
阿坤：现在正是最忙的季节，东家您给的这价钱，怕是——请不来呀。
根娣：阿坤，你是不是上次让土匪给吓住了，不敢去呀？
阿坤：东家我….主要是您的价钱实在是太低啦。
根娣：阿坤，你真是长人不长胆呀，好啦，你忙去吧。
根娣撇下阿坤大步前行。
迎面走来扛着锄头的启照。
启照：嫂子，开耕了么？
根娣：正为这事犯愁呢。
启照：是不是人手不够呀？这季节，雇短工的价钱都挺贵的，不好请呵是么。
根娣：唉，实在没法子贵也得请呀。
启照：嫂子，何苦花钱去雇短工呐，大家都是亲戚么，我不是可以帮帮你嘛。
根娣：阿照，你家劳力足，如果能帮嫂子忙，那就最好不过了。
启照：谁叫启淦是我大哥呢，帮你们家代耕一下么没问题、没问题。
根娣（停下脚步）：阿照，你是打算代耕呀？
启照：嫂子你的意思呢？
根娣：怎么个代耕法？
启照（挠挠头皮）：亲戚上头么我也不会要多少，田里的活儿我全包下，只要收成的四成，怎样？
根娣：阿照，亲戚上头你都收四成这么高，我还不如雇短工划算呢。
启照：现在、农忙季节么，短工不好请呀，嫂子我是替你着想呀。
根娣：阿照，你这样不是趁人之危坐地起价么，跟抢都差不多啦。
启照：嫂子，话可得说清楚呀，事情是你情我愿有商有量的么，怎么成抢了呢。
根娣：你这分明是借机讹我嘛，算啦，我还是另想办法好了。
说完离开。
启照（嘀咕）：嘁，亲戚上头都不关照关照，真是个孤寒（吝啬）财主！
二十五日外望合村外稻田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连绵春雨哗哗下个不停。
水田里的大片积水，快要淹没秧苗顶端。
根娣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立在田埂上，焦灼地望着不断上涨的水势，心急如焚。
雨停了，天空仍乌云密布。
根娣领着阿坤等两名雇工，用畚箕将田里的水往外凫。
阿坤：东家，我都快要累死啦，恐怕咱们这边把水凫出去，那边老天爷又要灌满一田水呀！
根娣（边凫水边道）：阿坤，就数你话多，莫非眼看着雨水淹死这些早禾秧么！
阿坤（嘟囔）：我的意思是说咱这田地太多，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呀。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伴随着隆隆雷声，豆大的雨点哗哗砸下来。
根娣神情绝望地继续用劲凫着水，忽然她脚底一滑，身体一晃，栽倒在水田里。
二十六日内梁家厢房
根娣躺在床上。
阿菊（端来一碗姜汤）：大奶奶，趁热喝了这碗姜汤吧。
根娣接过喝下，缓缓舒了口气。
根娣：阿菊，外面还下雨么？
阿菊：断断续续还在下呢，都不知道要下到啥时候。
根娣：老天爷旱涝无常，日子艰难呀。
阿菊：七叔来啦，在外面等着呢。
根娣：你叫阿七进来吧，我有话吩咐他。
阿菊退出，阿七进来。
阿七：淦嫂，身体好些了吧。
根娣：我没什么。阿七，我想过啦，眼下咱家人手不够，老天又为难我，实在是没办法呀。这样吧，你去给我放出风去，看有没有人想买地，价钱合适的话把村西头那片地，给卖了吧。
阿七：淦嫂，不是说那些都是祖田么？
根娣（摇头叹气）：阿七，但凡能有别的好法子的话，我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阿七：淦嫂，我明白了，我这就放出风去。
二十七日内水潭镇中学礼堂
礼堂里黑压压坐满几百男女学生，主席台上方悬挂着横幅：新学年开学典礼
校长正在台上讲话。
校长：各位同学各位家长，承蒙校董同仁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关照，新学年顺利开学啦，在此我代表校方，希望同学们继续刻苦用功、精爱团结，掌握更多新知识新学问，将来好服务社会报效国家….
礼堂门口，何凤懿拉着谢家其匆匆跑进来。
何凤懿：快点，家其，咱们迟到啦。
俩人挤到靠近主席台的前排坐下。
何凤懿：都怪你，磨磨蹭蹭的，咱们刚转学来这里就迟到，多不好意思。
主席台上，校长宣布：
下面表彰，上学年各年级中品学兼优的学生，请听到名字的同学到台上来领取奖状。高二一班，马家辉同学、司徒德林同学、关广钦同学，高二二班陈仁兴同学、欧萍同学、谢成荫同学，高一一班廖楚声同学、梁宏同学、谭君兰同学….
坐在下面的梁宏听到自己的名字，起身随着被点名的同学走上主席台上，鞠躬，从校董们手上接过奖状，然后面朝台下排成一行。
何凤懿一眼认出了梁宏。
她（摇摇家其的手臂）：表哥，看见没有，是他，跟咱们原来是一个学校的呢！
家其：谁呀，没看见。
何凤懿：就是站在当中的那个男生嘛，那天你都几乎被他掰倒啦。
家其撅起了嘴巴。
开学典礼完毕，梁宏随着人流往外走。
何凤懿（挤到他身旁）：哎，原来你也是这个学校的，还认得么？
梁宏（瞧了她一眼，有些腼腆点头）：哦，你也在这儿上学，以前好象没见过。
何凤懿（指指身边的家其）：我们是刚转学到这里的，恭喜你得了奖励，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年级的？
梁宏：我、我叫梁宏，这学期升上高中二年级。
何凤懿：我叫何凤懿，低你一年级，我表哥谢家其跟你同一年级。
梁宏瞧一眼家其，点点头。
家其（将凤懿拉到一边，低声嘀咕）：得个奖励有啥了不起，瞧他那傲气的样，何苦去讨好他。
凤懿挣开家其的手，转身望去，梁宏已经消失在人流里不见了。
二十八日内何家堂屋
何元德跟账房师爷在谈话。
何元德（吸了口烟）：阿才，黄根娣真打算出卖梁家村西那十亩地么？
阿才：梁家管账的阿七放出的风声，应该没错。老爷，您有意思吗？
何元德：景仁在省城写信回来说，如今南方大局已定，广州国民政府有意东征北伐扩张势力地盘，这地价往后估计要看涨，这几个月咱手头上也积攒有几个钱，我打算再置办些田地。
阿才：那我找阿七斟酌斟酌这事。
何元德（一摆手）：眼下春雨连绵浸死早禾秧苗，梁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卖地，已定是排涝不及人手不足的缘故。这地咱得要，可价钱还得往下压。去年咱们在谭发仔那里亏掉了五百大洋，他们倒好，一个子没花！咱这损失多少得从梁家那儿补偿回来，不然的话，这口气我憋得难受哇。
二十九日内何家账房
何元德、阿才正跟阿七斟酌价钱。
何元德：阿七，近来春雨连绵，地里头的秧苗都淹死了不少，人工排涝又费力不讨好，你们梁家劳力缺，照顾不来，这才出卖，可这损失总不能就这么让我背着呀是不是？我想你们东家要真有心出手的话，价钱么还得往下再压压。
阿七：何老爷，压多少呢？
何元德（伸出两个手指头）：再压两成，我全买下，付现银！
阿七（面有难色）：再压两成？这个、东家关照过，价钱不能再低啦，我….
何元德：阿七，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回去跟你家主人好好商量商量，不用急，说实话，这地我何家也不是非买不可。
三十日内梁家账房
根娣：什么，再压两成！何元德，他不是趁水打劫吗！
阿七：淦嫂，何元德已经吃准了咱们缺人手排涝，所以才把价钱一压再压。
根娣：何元德是个算死草的刻薄之人呀，他这是要逼我们贱价出卖呵！罢啦，你想买我偏不卖给你何家，出高价我也不卖！
三十一日外中学校门口
何凤懿身穿干净整洁的衣裙，手拿课本，徘徊盘亘不停，好象在等什么人。
三十二日内望合村口
淑贞穿一身整洁的衣服，脚步轻快地走进望合村。
村头，大榕树下的茶寮，淑贞的父亲梁顺天正跟一帮村民在喝茶闲聊。
梁顺天四十来岁，弯弓虾米腰，浑身精瘦。
村民甲：阿天，昨天手气好吗，赢了几个钱呐？
梁顺天：别提啦，运气差，手风不顺，十三番都叫不了胡。把我前几天赢的都赔进去啦！
村民乙：天哥，你又不是没输惨过，田都输光卖掉啦，欠人利钱连女儿也到何家做丫鬟抵债，小意思咯。
村民丙：阿天这辈子就好这两样：赌和吃。我看迟早有一天，你呀恐怕裤子都穿几个洞。
众人哄笑。
梁顺天（尴尬地摆摆手）：我呸，烂头海，你这张乌鸦嘴少在我跟前穷叫唤。我阿天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暂时落难，早晚我会一朝龙穿凤，时来运转大富大贵！
村民甲：也有可能，阿天你虽然是个脱毛鸡成不了凤凰，可好在还有个女儿呀，淑贞一天天大啦，越来越水灵，过两年等她从何家一出来，你给她找户好人家嫁了，下半辈子你等着享福啦。
梁顺天：那我就承您的贵言咯，我家淑贞没别的好，可要论贤良淑德、美貌智慧，这十里八村一带是数得上这个的，将来这金龟女婿我是钓定啦，到那时你们都来找我，喝茶么算我的。
村民丙：大伙可是都听着呐，到时候可别赖账呵。
梁顺天：我阿天牙齿当金子使，啥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众人起哄之。
村民甲：说曹操曹操到，看，淑贞来啦！
淑贞路过茶寮边。
梁顺天：淑贞，干嘛去？过来陪爹喝口茶吧。
淑贞：爹，我有事情忙着呢，何老爷让我到镇上去买点东西。
梁顺天：那你不到镇上去回村干什么？
淑贞不答，飞快进了望合村里。
三十三日外望合村梁宏家院门外
淑贞停下脚步，徘徊不定。
恰好阿菊走出来。
淑贞（马上大声喊）：菊婶，忙呀！
阿菊：淑贞呀，你回家呵？
淑贞（仍然大声道）：是，何老爷叫我去镇上办点事，我顺便回家一趟！你家大奶奶好吗？
根娣闻声出来。
根娣：哦，原来是淑贞呐，快进屋坐坐。
淑贞：啊，不了，老爷吩咐我到镇上办事，顺便回来转一圈看看。
根娣：你上水潭镇呀，正好，我有些东西要给宏儿，淑贞姑娘，帮我捎去行么？
淑贞：大奶奶，有啥行不行的，拿来给我就是啦。
根娣：姑娘，你心真好呵，等等，我马上拿出来。
三十四日外学堂门口附近
淑贞捧着一包东西径直走进校门。
梁宏打完球斜披着衣服正好走过来。
校门外的凤懿看见了梁宏，刚要过去招呼他，却让淑贞抢了个先。淑贞（快步走到梁宏面前）：少爷！
梁宏：淑贞，是你？
淑贞（将包递给他）：何老爷让我到镇上办事，这是你娘托我捎给你的衣服。
梁宏（接过）：那就谢谢你啦，淑贞。
淑贞：谢什么，我不是顺路么。对啦，你妈还让我转告你，眼下虽然开春了，可乍暖乍冷的你要注意穿衣，别冻着啦，另外就是不要随便乱吃东西，免得伤了肠胃，还有、就是要多锻炼身体，谨慎交友，千万别上坏人的当。
梁宏（笑笑）：我都听到啦，我怎么觉得有些话不象我妈说的呢。
淑贞（有些羞涩）：你说啥呐，好心当成驴肝肺。
梁宏：算我说错啦，好我记住了，你回去吧。
淑贞深情地撇了梁宏一眼，转身离开。
梁宏捧着衣服往回走，没走几步，凤懿拦住了去路。
凤懿（双手往后一背）：梁宏同学，收到什么礼物呀，有好吃的吗？
梁宏（有些窘迫）：都是些衣服，家里托人捎来的。
凤懿（一歪头）：我不信，肯定是好吃的，你小气，想吃独食。
梁宏：那你自己看吧，有好吃的归你。
凤懿：跟你开个玩笑，哎，听说你参加了学生会组织的社团，有啥活动？好玩吗？以后叫上我行么？
俩人边说边远去。
淑贞站在校门外，将这情形瞧在眼里，她若有所思。
三十五日内梁家堂屋
阿七兴冲冲进来。
阿七：淦嫂，官塘村的何桂找到我，说有意买咱们那块地呐。
根娣：哦，这个何桂是什么人呀，好象没怎么听说过。
阿七：呵，他是去年初才搬到官塘村的，说是以前曾经在三埠镇住过，做点小买卖，积攒了几个钱，如今回到乡下，想买些田产，置份家业什么的。
根娣：他要是看中了我那块地，倒是可以给他，不过得一次性现银交割。
阿七：这个他说啦，没问题，只是….
根娣：只是什么？
阿七：他说啦，眼下春雨绵绵秧苗受损不少，他想要点青苗损失费，价格上压低两成作为补偿，淦嫂，您看——
根娣叹口气，沉默不语。
窗户外面，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阿七：淦嫂，何桂说，钱他可以一次付清，不过他手头也只有那么多了，如果不能低两成的话，恐怕难以成交。
根娣：阿七，何桂是不是真的有心想买？
阿七：他家我去过，看他的家底好象也不怎么富裕，要买下这么些地，恐怕也是够呛。只是目前也找不到别的买家，淦嫂你的意思——
根娣：这雨水也不知道下到啥时候，眼看田里的秧苗受损越来越严重，咱们熬不起呀。阿七，就压低两成卖给他算啦。
阿七：那我去找他写文书契约去。
三十六日内何桂家
阿七跟三十出头的何桂坐在陈设简陋的堂屋商讨着契约的细节。
阿七：阿桂，东家说啦，地价可以低两成作为青苗补偿，但得一次性现银交割，你看妥不妥？
何桂：七哥，这买卖我也不太懂，你这么说啦我也相信你。
阿七：好，既然是这样那咱就签一份文书字据吧。
何桂：嗯，七哥，先别着急嘛，喝口茶慢慢再说么。
阿七：先签下字据咱再慢慢喝茶也不迟呀。
何桂：七哥，不瞒你说，何家也有一块地要出手，我现在还得琢磨琢磨这事。
阿七：阿桂，那你怎么不早说，是不是还没想好到底买哪里的地呀？
何桂：这个、其实也就是价钱的问题….
阿七：既然是这样，那就等你考虑好了再说吧。（说完要走）
何桂（一把拉住他）：七哥，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呢是想买梁家的地，可是何家的地水源近，离村也近，价钱么跟梁家一样，您说我怎么办？要不这样好不好，咱们嘛也有约在先，只要梁家的地比何家再低一点点，我就要啦。
阿七：低一点，那是多少？
何桂（竖起一个手指头）：低一成，我立马签字画押现银付清！
阿七：这个、我得问问东家才行。
何桂：七哥，那就麻烦您再跑一趟，不过最好快点，免得夜长梦多呀。
阿七叹口气离开。
三十七日内梁家账房
根娣（踌躇不决）：何家也要卖地？他先前不是还想买咱这地么？
阿七：今年的雨水特别多，没准何家这会儿也缺人手排涝呀，在这种情形下，他要卖掉一些地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他这一压价分明是要跟咱们较劲。
根娣：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呵，也罢，何家想要搅黄咱这买卖，我偏要做成它，再低一成就低一成，阿七，你去跟何桂立字据吧。
阿七：好吧，那我这就去找何桂。
三十八日外何家宅院
何桂东张西望地走进来。
阿全：阿桂，有什么事吗？
何桂：全哥，我找何老爷有事，请您给通报一声。
阿全：好，你就在这里等着。（转身入堂屋）
何桂站在院子里望着忙碌经过的佣人们。
阿全（出来）：何老爷让你到厢房找他，跟我来。
何桂跟着阿全进屋。
三十九日内何家厢房
何元德叼着水烟斗，正在观赏竹笼里的画眉鸟儿。
阿全领着何桂进来。
阿全：老爷。
何元德：阿全，你出去忙吧。
阿全退出。
何元德（示意何桂坐下）：坐吧，阿桂，事情都办妥了吗？
何桂小心翼翼从衣兜里取出一份文书契约，放在桌面上。
何桂：老爷，全都在这儿啦。
何元德拿起那份契约仔细看着。
何元德（笑道）：黄根娣呀黄根娣，这地就是我何家的啦，哼哼，还便宜了三成，划算，这买卖划算呐。
何桂：老爷，我….
何元德小心地将契约放进抽屉里，坐下来吸了口烟。
何元德：阿桂，过两天，你到我这里来，再签一份字据，将这地转到我的名下，这事就算办妥啦。
何桂：知道知道，不过….
何元德：你到账房找阿才先拿两个大洋，剩下那两个等办完手续后给你，去吧。
何桂：多谢何老爷。
四十日外中学校园
谢家其正跟何凤懿争论着什么。
家其：凤懿，这些天你干嘛老是跑去参加什么学生会社团活动，无聊透顶啦，我劝你别去。
凤懿：家其，你不能象个老夫子一样整天除了读书啥也不关心吧，参加社团活动打打球、听听讲演、参与募捐义演，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家其：你不就是想跟梁宏在一块么，我真不明白他一个耕田仔出身的人，除了有一身牛劲和牛脾气，还有啥好的！跟这种人来往值得么？
凤懿：表哥，你别忘记了，我们何家不也是耕田的么，既然你瞧不起，那干嘛还跟我在一起呀！
家其无言以对。
凤懿：操场那儿的活动你还参加不参加啦？
家其：我我….
凤懿：算啦，你还是回家待着吧，我自己去。
说完一甩手跑走。
家其一脸失落地往前走，在校门口徘徊。
淑贞穿一身崭新的花衣裳，手拿一把雨伞，走进校园，迎面遇上家其。
淑贞（有些拘束地朝家其鞠了个躬）：请问这位学生哥，知道梁宏在哪个课室上课吗？
家其（打量她一眼）：你是——
淑贞：哦，我是给他送东西的。
家其：那、你是梁宏家里的吧？
淑贞面露点点羞涩，正在犹豫该如何回应。
家其：呵，你是他的未婚妻是吗？
淑贞笑笑，点点头。
家其：今天学校有活动，我不太清楚梁宏在哪里。
淑贞：那、可不可以麻烦您把雨伞转交给他？
家其：好，我一定转交给他手上！
淑贞：梁宏他最近在学校忙不忙呀？
家其：他可是大忙人，啥事情都爱掺和进去，好出风头。小弟妹，以后你还是多劝劝他吧。
淑贞：谢谢你，那我走啦。（转身离去）
家其望着她的身影，沉思片刻后朝操场走去。
四十一日外操场一角
操场上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男女学生。
梁宏和凤懿等几名学生正说着话，家其大步走到他们面前。
梁宏：孙老师的讲演说得太好啦，今后咱们得多多关心时事形势，不能一心只读圣贤书，钻进象牙塔尖上去呀。
家其（将雨伞举到梁宏面前）：给，这是你未婚妻带给你的！
凤懿一怔。
梁宏（愕然）：你说什么，我哪儿有什么未婚妻？
家其（冷笑）：你还有啥不好意思的，这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快拿着吧！
遂将雨伞硬塞过去，梁宏一急，生气地将伞扔地上。
梁宏：你干什么，简直胡说八道！
风懿见俩人争执，不知道孰真孰假，一赌气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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